设女性车厢防性骚扰：“暖男”提议为啥不靠谱| 女声
在今年的北京市两会上，北京市政协委员张志铭和萧鸣政建议在早晚高峰设立女性专用地铁车厢，车厢刷成粉红色，设在首尾两端，女性及小学以下的儿童可使用，目的是防止女性被性骚扰。在网上引发许多讨论。
实际上，设立“女性车厢”的方案已不是头一次被提出。似乎每次只要呼吁反对地铁性骚扰，无论专家或代表委员，最一致的意见就成了设立“女性车厢”。没有人去验证这是否真的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但这肯定是“最省事儿”的一个。
有人认为性骚扰是个别现象，为此专门采取措施是小题大做。两年多前在上海地铁“我可以骚你不能扰”事件的讨论中，就曾有许多女性在网络上讲出自己在公共交通工具上被性骚扰的经历，她们的故事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性骚扰之普遍不分年代、地区和穿着，是长期存在的顽疾。根据广州社情民意研究中心2013年公布的一份针对北京、上海、广州三地年轻女性的调查显示，平均每十个受访女性中就有一个亲身遭受到性骚扰，公交车、地铁是性骚扰最多发的场所。
“女性车厢”是解决方案吗？一方面，只允许女性进入的空间确实会让许多女性感到更安全，她们对此表示欢迎。但一方面，也有许多人并不买账，对“女性车厢”的可行性和它背后的逻辑提出了质疑。2014年北京地铁共运送乘客近30亿人次，以它的拥挤程度看，两节女性车厢提供的空间远不足以容纳所有的女性乘客，在操作上很难解决。而那些与男性家人和同伴一起出行的女性呢？还有跨性别人士，或有着非传统性别表达、看上去“不辨男女”的人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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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提案背后的思路上，也有人指出这类解决方案是典型的“保护性平等”——看似保护实则限制的措施处理妇女所遭遇到的权力侵害，却并不处理侵害本身，也不试图从根本上改变妇女的不利境遇。
在媒体报道中，提议的委员表示这是出于“对女性的尊重与保护”，他们的理由听起来也很“暖男”：“一些女性每天早高峰时段坐地铁要排很长的队，即便挤上车也是被狠狠地夹在人群中，女性尊严荡然无存。甚至有些年轻女性还有过被性骚扰的经历。”
美国心理学家克利克与费斯克（Glick&Fiske，1996）曾提出“矛盾的性别歧视论”，将性别歧视区分为“敌意型歧视”和“善意型歧视”。他们指出，人们通常将性别歧视理解为对女性的敌意反应，但忽略了它的另一面——通过肯定那些对女性正面和积极的刻板印象和传统角色，来合理化现有的性别秩序，即“善意型性别歧视”。尽管善意型性别歧视表明看似无害，实施者往往还对女性怀有关心与爱，但它和敌意型歧视结合起来共同腐蚀着性别平等：限制女性的发展机会，将男人视为保护者，强化了男性对女性的宰制。最典型“善意歧视”就是“女士优先”的所谓“绅士风度”。
因此，即便提议者在主观上出自好意，“女性车厢”仍然将女性固着在被保护的弱者位置。既不真正解决性骚扰问题，也没有培养女性对抗性骚扰的意识和能力。
提议“女性车厢”据说是援引国外经验。实际上，在世界上近200个建设有轨道交通的城市里，开设“女性车厢”的并不多，分布在日本、印度、埃及、伊朗、巴西、印尼、菲律宾、马来西亚、阿联酋等国，主要理由是基于宗教原因的性别隔离和预防性骚扰。
如果从性别平等的角度看，这些国家的状况不佳。仅以“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2014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排名来看，除菲律宾外，这些国家全部排名在70名后，大多数甚至在100名开外。
2014年，汤森路透基金会联合调查机构YouGov面向全球16个大城市的交通系统安全情况进行了调查，包括15个最大的首都城市和美国人口最多的纽约。
调查内容包括包括是否在夜间出行感到安全、是否曾遭受语言和肢体的性骚扰、公众对性骚扰的反应、对政府的信心，以及是否能在城市找到安全的公共交通出行。每个城市大约有400名女性填写了在线问卷，加上专家调查，最终得出了这16所城市地铁安全系数的排名，纽约地铁被评为全球女性安全感最高的地铁。
作为世界上最早开设“女性车厢”的东京，安全系数位列第二，报告并未对原因做具体分析。但一则相关报道认为这与地铁警力的增加，以及日本女性整体的经济实力增强有关。而早在2006年，东京警方曾表示，在女性车厢开设后，性骚扰案件不减反增。
其他数个在地铁设有“女性车厢”的城市都不幸位列女性安全状况最差的城市。
纽约地铁车厢内的反性骚扰广告（地铁性骚扰也是犯罪。车厢拥挤不是不恰当接触的借口。遭遇性骚扰，不要容忍，不必羞耻，不要害怕说出来。向地铁工作人员或警察报告）
纽约地铁内安装的乘客求助对讲设备
如今让女性感到最安全的纽约地铁是怎样做的呢？在上世纪90年代，这里还曾有着黑暗而危险的车站和猖獗的犯罪率。情况的改变与地铁管理方——纽约大都会运输管理局（MTA)采取的一系列得力措施有关：安置密集的闭路电视监控摄像头，增加巡逻警力的部署，投放反性骚扰教育和求助广告，设置随处可见的乘客求助对讲设备，以及面向地铁工作人员和警察开展反性骚扰教育。在大都会运输管理局的网站上，还设有专门页面，告诉乘客哪些行为属于性骚扰、可能的安全策略和求助资源，及目击者怎样安全地介入，乘客还可以选择在网上匿名报告性骚扰。
2014年12月，一群来自不同行业、扮成“小红帽”的女乘客“约谈”了广州市交通管理部门和妇联的工作人员，提出她们对性骚扰问题的看法和解决建议，希望各部门能够尽快采取措施。
解决地铁性骚扰问题，没有一个全球统一的方案。委员们对女性的善意不能只停留在抛出不可行又不解决问题的“女性车厢”就草草了事，需要去调查研究，去多听听女性的声音。真要体现“对女性的尊重和保护”，就让她们有一个不需要进特殊车厢、不必被限定穿什么衣服，就能够感到安全和自由的公共空间。
文：熊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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